小小的钢琴家(1 / 2)
1
森林里有一栋老旧的洋馆,好多年没有人住了。但我发现最近一楼有扇窗户忽然从里面被封起来。
「应该是在重新整修吧?可能过一阵子就有新主人搬进去了。」
妈妈对这个消息不太感兴趣,她更担心我跑去小镇边缘的事。
「俗话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,你也别太爱管闲事,免得最后自己受伤喔。」
妈妈半开玩笑地这么说。可是被她这么一讲,我反而更加对那栋洋馆好奇了。
没有人晓得那栋洋馆是何时盖在那里,过去又曾经住过什么人。大家一致认为那多半是有钱人的别墅,也许因为主人没有亲朋好友,过世后屋子就荒废了。
这种屋子通常都会因为附近居民抗议「小孩会跑到里面玩,太危险了」,落得惨遭拆除的下场。不过这么久了,那栋洋馆却都完好无缺地矗立在那里,多半是因为距离小镇太远,很少有人会靠近的缘故吧?
洋馆虽处处斑驳,看起来倒没有严重毁损的地方,外观依旧富丽堂皇。
白色油漆剥落的窗边堆满枯叶,都盖住玻璃的下半部了。即使我从那里窥探里头的情况,也没看到人影。不管是设计精致的门口、二楼的凸窗或者是斜屋顶上的采光窗,明显都没有人整理过。
相对地──
一楼的某扇窗户却发生了变化,勾起我的兴趣。我原本就对这栋洋馆充满好奇,只是别随便接近陌生人家这种常识我还是懂的,因此之前每次都佯装没看见地走过去。也因为这样,我说不出具体来说是从何时开始不同了,尤其变化并不剧烈,而是静悄悄、一点一滴的,才更令人挂心。
窗子里像要遮蔽视线般挂起黑布。那块黑布十分平整,毫无松垮之处,可见里面还有用木板或其他东西压著。
什么缘故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呢?
从其他窗户看不到被封起来这扇窗的房间里面,有异状的那间房大概就只有那一扇窗吧。换句话说,如果想确认那扇窗的情况,只剩下溜进洋馆直接进房去看一途了。
我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。我不过是好奇心旺盛了些,才没有那种胆子。那种神秘的洋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闯进去。
所以,我暂时就当作没这回事,顶多是比之前更常去瞧一瞧而已。
我有我自己该完成的工作,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往那里跑。
我的工作主要是去河里抓鱼,并加以烹煮,目的自然是为了款待客人。我跟妈妈住的那间屋子,名义上是一家旅馆,只是好多年都一直没有旅客入住,造访的都是在地的好朋友。他们来家里吃好料时,会带上自己家种的各式蔬菜过来,就这样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型社群。
那栋洋馆距离我们村子有点太远了,对我们而言,那里是难以接近的「那一边」。当然,看起来像阴森诡异的废墟,也是让大家萌生这种想法的主因之一吧。
除了我以外,大家都对那栋洋馆没兴趣,似乎不乐意去多管闲事。
有一天,我怎么都抓不到鱼,一直到天全黑了还待在河边,最后不得不空著手回家。但就这么回去,心里有股整天一事无成的空虚,灵机一动想去洋馆看看。
夜里的洋馆说不定别具风情。
出于这样随性的理由,我在连盏灯也没有的情况下踏进森林里。
没多久,白色的洋馆映入眼帘。
微微映射出光芒的那栋建筑,简直像一只庞大无比的妖怪。
外观看起来比平常更加阴森,其他则没有什么显著的差别。
不过,我立刻注意到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。
洋馆里传来了乐音──
这音色是钢琴。
理应没人的洋馆真真切切地传出弹奏钢琴的声音。
屋内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亮光。
但那道清脆的声响却实实在在地传进耳里。
妖怪?
我浑身一震,倏地在枯树旁蹲下。
下意识握住挂在胸前的护身符。
那是一个有小十字架和银铃的护身符。十字架看起来是手工的,纵轴还稍微歪斜。我紧紧握著,整个人不住发抖。
那个声音是什么?
那栋洋馆究竟藏有什么样的秘密?
我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一时兴起就跑来这种地方。
正要逃跑时,我忽然改变主意。
不知道为什么,那一刻从洋馆流泄出的钢琴旋律勾住了我的心弦。
为什么呢?
曲子本身只是简单的乐句不断反覆,旋律也非特别优美,但我好像听过那首曲子。虽然不晓得曲名或作曲家是谁,心里就是充满无法解释的怀念。
我为什么会觉得在这种鬼地方听到的音乐令人怀?
说不定那道乐音跟我的过去有什么渊源。
一思及此,我就没办法离开这里。源源不绝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。
那个乐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我藏身于黑暗中竖耳倾听,没多久,乐音戛然而止。
被发现了?
我缩成小小一团,眼睛直直盯著黑暗。
洋馆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,硬要说的话,就是里面看起来比刚才更黑。
片刻之后,被封起来的那扇窗以外的其他窗户上,出现了模糊的人影。
那是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。或许是沐浴在月光下的缘故,他的脸看起来毫无血色,端正的容颜散发出音乐家般的纤细气质。他就是弹琴的那个人吧?
不管怎样,没想到居然是我喜欢的类型。
他好像没有发现我,瞄了外面几眼,就迅速离开窗边。看起来就像是从黑暗中现身,又消失回黑暗一样。
这栋洋馆原来有人。
有那名偷偷弹钢琴的青年。
他到底是谁?
2
我告诉妈妈在洋馆里面看到人的事后,她神情一暗,郑重告诫我:
「那表示你不应该再靠近那栋洋馆了,懂吗?你也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家附近玩探险游戏吧?」
她说话的语气简直像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。
不管我问谁洋馆的事,大家回的话几乎都跟妈妈的忠告差不多,全都异口同声地说些不要靠近那里,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冷淡话语。甚至令我不禁怀疑,大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。
真奇怪。
那名青年究竟是谁?
无论其他人怎么说,我有件事必须要搞清楚。
昨晚的钢琴旋律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,但我仍旧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曲子。
说不定再听一次就能想起来。
自那天起,我开始去洋馆调查。
随著我去的次数多了,才逐渐注意到一件事。
洋馆白天完全没有人在此活动的气息,静悄悄的,但每当夕阳西沉,天色初暗时,里头就会传出钢琴乐音。毫无疑问,有人在洋馆里弹钢琴。不过窗户全是暗的,乍看之下仍是那个杳无人烟的废墟。这也是理所当然。一开始只有一扇窗被黑布遮起来,一天天过去,越来越多窗子都被封住了。
不对劲。
这栋洋馆到底怎么回事?
那名青年是谁?
我对他的好奇益发高涨。虽然只看过那张脸一次,却经常跃入脑海,渐渐就烙印在心上了。
对了,乾脆向他搭话怎么样?
没什么好怕的。他看起来是位个性温和的青年,应该不可能把我抓去吃掉吧。我有自信。我去镇上的次数远比妈妈她们多上好几倍,算是擅长与人交谈。
不过要主动找人家讲话,心里还是有点紧张。我该怎么起头呢?只要晚上来洋馆,应该就有机会遇到他吧?到时我该说些什么好呢?
决定要向他搭话那一晚,妈妈似乎察觉了我的坐立不安,一脸狐疑地询问:
「这么晚了你打扮得这么漂亮,还戴了帽子,不会是打算去镇上吧?你最近到底都跑去哪里?做些什么事?」
「我去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吧?」
「你该不会──」妈妈满脸绝望之色地说,「变成不良少女了吧?」
「没错,说不定暂时不会回家呢。」
我故意语带夸张地回话后,妈妈震惊到身子发颤。
「啊啊,你果然待不住这种小地方……」
我没耐心再听妈妈抱怨,逃也似地冲出门外。
秋意已深,夜里十分寒冷。这种夜晚戴针织帽正好。我将帽缘拉低到眼睛,遮住不想让人看见的部分。既然待会要去见那位青年,必须用心打理仪容才行。
洋馆依然黑漆漆的,好似要融入周遭的黑暗似的。
我才刚踏上玄关,脚下的木板就嘎吱作响,吓得我立刻向后退。我还没有心理准备。
对呀,突然敲门叫人家出来也太尴尬了,而且我根本就还不晓得他此时在不在里面吧?
于是,为了确定他是否真的在屋里,我决定静待钢琴声响起。
没想到我左等右等,迟迟都没听到钢琴声。
今天不弹了吗?还是那名青年不在里头呢?假使他在,晚上突然有人来打扰,会不会惹他不高兴啊?
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,在洋馆四周走来走去。要是被人看到,肯定会觉得我是可疑分子,幸好偏远的森林根本不会有人经过。
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钢琴声,我耐不住性子了,大胆走近洋馆的窗户。
他应该不在吧。我失望地从一扇又一扇窗户窥视屋内。现在几乎所有窗户都从里面用黑布遮起来了,看不见屋内的情况。把窗户全封起来,阳光就完全照不进去了吧?难道白天都是开电灯度日吗?但晚上电灯看起来又是暗的。
实在是很奇怪。
我看到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幽灵吧?
绕洋馆一圈后,我回到玄关附近。
这时,森林中忽然传来踩著枯叶走近的脚步声。
我赶紧躲进建筑物的阴影里。
在黑暗中凝神注视,没多久,青年的身影就出现在树林间。是他。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,走上玄关。
我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他的模样。个子很高,白衬衫上套著一件针织开襟衫,肩膀挂著包包。乍看之下就跟镇上的大学生没两样,不过混血儿似的五官,白皙的肌肤,让他看起来像个外国人。那名青年拥有不可思议的魅力。
他进去洋馆后没多久就响起了钢琴声,果然是他弹的。
我仍旧躲在阴影里,原地坐下,聆听清脆的琴声。有些曲子我知道,有些曲子很陌生。过了一会儿,那首令人怀念的乐曲倾泻而出。令人放松、喜爱的旋律。我全心感受音乐,眺望皎洁的月亮,此时此刻,「他是谁」、「这里是什么地方」,全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问题。
一阵子后,琴声突然停止。
四周蓦地陷入一片寂静,彷佛洋馆进入沉睡一般。我回过神,才发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。今天原本是打算找他攀谈才过来的,但此刻我才意识到在自己下意识躲起来的那一刻,就注定错过搭话的时机了。我轻手轻脚地离开洋馆,回家去。
躺上床时,心情莫名低落。明明没有失去任何东西,却感觉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。
当天晚上虽以毫无斩获告终,后来我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巧遇他。
有一天,太阳下山后我去镇上跑腿,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。这明明就是小事,可妈妈就是不愿意做。不只妈妈,周遭的其他伙伴也都不太乐意离开我们的地盘。该说她们还活在上一个世纪吗?总之就是想法太老旧了。像我这样经常跑去镇上玩的反倒是异类。
采买完毕后,我通常会去逛电子游乐场。我喜欢要用机械爪子勾起娃娃的抓娃娃机,总要玩上几局才甘心回家。
那一天,我在电子游乐场里走动,物色想要的娃娃。我全副心思都摆在娃娃上,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动静,因此忽略了有一群高中女生站在游戏机台的暗处聊天,不小心撞到她们。
现场响起短暂的尖叫声,那些高中女生气愤地瞪著我,我频频鞠躬道歉。
尽管被我打断了对话,那些女生很快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用尖细的声音继续兴高彩烈地大聊特聊。
她们旁边站著一名身材高䠷的青年,那群高中女生会这么兴奋,看起来就是因为他的缘故。那名青年融入那群女生之中,露出温煦的笑容愉快交谈。
是他!
他就是在那栋洋馆里弹钢琴的青年。
突然其来的相遇,令我蓦地紧张到全身毛发都竖起来了。他与那些高中女生聊得很热络。
我对那些女生产生一股近似嫉妒的情绪。不,那种感受单纯到可以用嫉妒这个词来概括吗?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为什么跟那些高中女生这么要好?话说回来,他到底是何方神圣?好多疑问脑海中盘旋,令我无法冷静思考。
他绅士地挥了挥右手,向那群高中女生告别,接著极为自然地朝我的方向走来。我慌张别开视线,假装正在挑选下一个要抓的娃娃。
他在我旁边停下脚步。
我有种要发生大事的预感。
「你刚才撞到她们,没怎么样吧?」
温柔的声线从头上传来。
我胆颤心惊地抬起头,确定他真的是在向我讲话后,才轻轻点头。
「我、我没事。」
「这样呀,太好了。啊,你已经抓到两只娃娃了。好厉害。这个很难抓吧?」
他脸上漾开无邪的笑容,指向我怀中的娃娃。
他一笑,就露出了尖尖的虎牙。可爱极了,简直是他最迷人的地方了。
一直以来我都相信,有一天会遇见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,此刻,我心底开始猜想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人。
因为即使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,我已经喜欢上他了。
3
意外遇见他后,我时不时就往电子游乐场跑。当然是去见他的,也顺利遇过他几次。
他总是在太阳下山后过来,偶尔还很晚,甚至接近半夜才来。我不曾在阳光下看过他,他总是伴随著黑暗一起出现。
碰见几次后,我们熟稔起来,站著聊天的时间也拉长了。我跟他会一起玩机台,或是去自动贩卖机买果汁喝。
我的目标唯有他一个人,但他眼中并非只有我。他来此的目的似乎是找年轻女孩聊天,讲得难听点,就是搭讪。
不过就我观察,他对女生并没有期待任何回报,就是单纯享受当下聊天与玩游戏的乐趣。他举止绅士,再搭上那张漂亮的脸蛋,在女生中自然大受欢迎。感觉上有不少女生也跟我一样,是为了见他才来电子游乐场的。
因此就算我跟他聊上了,他也会立刻被其他认识的女生带走。
他一离开,我就无比失落。不过一想到自己知道他一个没有其他人晓得的秘密,内心就充满优越感。
某天,我不经意地询问他钢琴的事。
「欸,你该不会能弹乐器吧?」
「你为什么会这么想?」
「你手指很长、很漂亮呀。」
我说完,他低头盯著自己的指尖一会儿,微微笑了。
「我试过很多种乐器,但都玩得不好。」他不好意思地说,「别看我这样,我手很笨。」
「是吗?你看起来……很会弹钢琴的样子耶。」
「没这回事。」
他摇摇头,看起来不像在说谎,但也不像说了真心话。他似乎习惯将自己的本性隐藏在美丽的外貌下。
「你几岁了?」
「嗯……二十岁。」
「比我想的年轻。你平常是做什么的?」
「秘密。」
他略显刻意地笑了一下。
「你咧?你是做什么的?」他第一次询问有关我的事,「这样说起来,没看过你穿学校制服耶。你高中毕业了吗?还是所谓的不良少女?不过,你感觉上又不像拒绝上学的学生。」
「我看起来那么小吗?」
「没有没有,没这回事。难道你其实是位成年女性?」
「其实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几岁了,我没有以前的记忆。」
「丧失记忆?你的人生这么戏剧性?」
他虽然感到意外,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,语调沉稳地这么回我。
「你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吧?我不知道。我超羡慕别人有生日的。」
「你最早的记忆是?」
我能清楚记得的,是在森林中的荒废屋子里醒来时。当时外头好像下著大雨,雨点敲击屋顶的声音吵杂到简直是种听觉暴力了。我躺在潮湿的地板上,睁开眼时,周遭围绕著许多奇妙的生物,正兴味盎然地盯著我。它们的眼睛很大,眼尾又长,耳朵长在头上面。我吓到跳起来,结果那些奇妙的生物也受惊了,纷纷消失在废弃屋子的阴影里。
「很怪的故事吧?不算是什么好回忆。」
我怕他认为我是怪咖,那群奇妙生物的部分就只好含糊带过。
「是喔。那选个你喜欢的日子当作生日不就得了。不知道年龄很不方便吧?」
「说的也是。」
「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?生活中不是常常被问到年龄吗?」
「呵呵,我住的地方不太在意这种事,还行。」
每当有年轻女孩进出店里,都会向我身边的他打招呼。至少现在这一刻我独占他一个人,这项认知令我窃喜。
不过美好的时光十分短暂,一群高中女生硬是把他拉走了。他面露为难的笑容朝我挥手,回到店里。
剩下自己一个人后,我决定乖乖回家去。
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他。
像是那首钢琴曲。
那首曲子肯定是我失去记忆前的回忆。如果能知道曲名是什么,说不定就能成为寻回记忆的线索。
有一天一定要问他。
我的秘密跟他的秘密有所关联。肯定如此。没错,这个世界上充满不可思议的神秘巧合。
妈妈似乎不太认同我天天往镇上跑的举动,找了附近的一些伙伴商量这件事。
我窝在房里呕气时,妈妈来到我房里,脸上神情显示出她正打算来一场严肃的谈话。
「你最近好像常去找洋馆里的那个男生?」
妈妈努力让语气平和。
「是啊,不行吗?」
我则一开始语调就充满挑衅。
「如果要说行不行的话,不行。」妈妈的语气透著决心,斩钉截铁道,「我说过了吧?不能跟他扯上关系。你正在犯错。为什么偏偏选上他呢?」
「你知道他吗?」
「不……不知道。但如果是他们,那我就清楚得很。」
「他们?」
「不能和他们有牵扯,是这里的规矩。」
「你又要搬出这种大道理,把我关在这里了吧?」我也火了,「你到底以为他是谁!」
我冲出家门,在森林中狂奔,想离妈妈越远越好。现在去镇上还太早,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。我无处可去。
因此,在百般犹豫之下,我决定造访那栋好久没去的洋馆,一方面也是想表达对于妈妈的抗议。
洋馆一如先前斑驳老旧,彷佛时光静止似地安稳矗立在那儿。一楼的窗乎全都从里面封起来了,再也不能窥探屋内的情况了。
我自暴自弃地跑上玄关。好想见他。那股渴望击倒了我的自制力。
我放任自己敲门。没人应声,我伸手去抓门把,没想到门轻易地开了。
「那个……有人在吗?」
他不在吗?
我战战兢兢地问,第一次踏进洋馆里。
大概因为窗户全都封住了,屋内宛如夜晚般黑暗,从玄关射进的光线照亮走廊。那道光束里悬浮著数不清的灰尘。
从内部荒废的程度看来,这里应该没有人住,不过残留在地板上的鞋印还很新。
此刻我才终于开始怀疑,他平常都在这里做些什么?
仔细想想,每次遇到他都是晚上。一到夜晚,他就去镇上物色年轻女子,或者在洋馆里弹钢琴。白天呢?我不知道白天他都去了哪些地方,又做了些什么。
还有洋馆内部的改变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简直像是厌恶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似的。
我在走廊上前进,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。
这里说不定藏著他的秘密。而他的秘密,极有可能与我的记忆之谜有关。
妈妈她们畏惧的他──
我喜欢的他。
应该揭穿那个秘密吗?
有必要了解心上人的所有事吗?
话说回来,根本不可能彻底了解一个人。这样的话,不管对方是妖怪,或是真面目不明的怪物,还不是都一样。这些问题用爱就能解决。至少,我是如此深信。
我终于找到摆放钢琴的那间房。
不大的房间里放著一架直立式钢琴,四周打扫得很乾净,显然经常有人使用这个房间。琴旁放了一张小圆桌,立著一根烧过的蜡烛。